本报记者 李玉洋 李正豪 上海报道

被称为“最大规模的以5G为中心的专利纠纷案”的诺基亚诉OPPO案迎来反诉时刻。据报道，OPPO反诉诺基亚的4件5G专利侵权案已被德国曼海姆、慕尼黑、汉堡法院立案。

此举被视为OPPO对此前诺基亚发起全球专利诉讼的反击。今年6月，诺基亚与OPPO之间的专利许可协议到期，在新的谈判中双方就5G专利许可未能达成一致。

对于OPPO反诉诺基亚一事的最新进展，《中国经营报》记者联系OPPO方面。OPPO方面表示：“OPPO重视包括通信技术在内的技术创新，且在全球数十个国家都有申请5G标准必要专利，目前案件已经被法院立案，后续我们会依法维护自身权益不受侵犯。”记者也多方联系诺基亚方面，但截至发稿，诺基亚未回复记者的采访。

在通信业观察人士钱立富看来，“诺基亚早就不做手机了，多年前就将手机业务授权给给HMD。而诺基亚的优势在于依然保有着大量的专利，专利诉讼在这些大公司之间很常见”。中国政法大学知识产权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李俊慧进一步指出，诺基亚习惯于用专利诉讼的手段促进相关主体与其签署协议，包括三星、苹果等在内的众多公司都曾遭遇诺基亚专利大棒的威胁。

独立电信分析师付亮则表示，自5G商用以来，通信设备厂商需要重新调整利益关系，以获得更多的收入，华为、高通目前已达成新的协议。像诺基亚、爱立信没有手机终端，和手机厂商交叉专利授权比较少，在专利诉讼中处于有利位置；可供对比的是三星，由于其拥有终端设备，不免和其他手机厂商要达成专利交叉许可协议，所以很少见到三星和其他手机厂商打官司的新闻。

“5G的专利收费，各家都有公开标准，比如诺基亚和三星、小米都按这个标准签了协议，但OPPO不同意这个标准，或者是对交叉授权的认定达不成一致，那就只有诉讼，通过律师和法庭厘清，最终还是为了签协议。”通信行业一位观察人士分析道。

OPPO背刺诺基亚

今年7月，诺基亚就在印度、法国、英国、德国等国对OPPO发起了专利侵权诉讼。诺基亚曾对外发声称：“我们一直在与OPPO就续签专利许可协议进行谈判，但不幸的是，他们拒绝了我们公平合理的报价。”而OPPO方面则称，双方就5G许可合同的有关问题进行了谈判，但诺基亚主张的许可费极为不合理。

据了解，诺基亚与OPPO之间的专利许可协议于今年6月到期，双方进入了新的谈判周期，但未能就5G专利许可达成一致。于是，诺基亚在多国闪电发起对OPPO的专利侵权诉讼。

诺基亚为什么反应如此迅猛？一种当时被市场较为接受的声音是，在迎来与三星、苹果等手机厂商大规模续约之际，诺基亚迫使OPPO接受有利于自己的许可条款是其为扫清后续谈判障碍乃至避免潜在纠纷的有效手段。

对此，付亮表示这有些道理，“三星、苹果也不会大幅向诺基亚让利，不过如果他们谈妥，其他厂商的谈判空间就小了”。同时，他还特别指出：“诺基亚没有终端，不需要OPPO的大部分专利。”言下之意，在专利诉讼中，没有终端的诺基亚处于有利位置。

通常而言，像诺基亚这样的专利诉讼发起方，其特殊之处不仅在于其手握大量的手机通信专利，更要紧的是其已退出手机市场。这也意味着，手机厂商在谈判中无法与诺基亚形成交叉许可，更无法用手机专利反诉诺基亚。

据消息称，OPPO此番反诉诺基亚4件5G标准必要专利侵权，而这4件5G专利均与基站相关，且OPPO都是原始申请者。不过，付亮则指出OPPO仍不具备与诺基亚对等谈判的筹码，因为网络侧差距较大。

暂且不论OPPO、诺基亚所持有的专利孰优孰劣，但在打专利侵权官司上，OPPO也是积累了不少成功经验。

去年，夏普在德国慕尼黑、日本东京等地提起诉讼，称OPPO侵犯了其手机通信技术相关的专利。OPPO旋即反诉夏普侵犯其闪充技术专利，同时向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起诉夏普违反FRAND原则。最终，OPPO与夏普和解，与其达成交叉许可协议。

此外，在德国起诉OPPO的数件诉讼中，夏普均以败诉收场。由此可见，OPPO的专利储备和诉讼实力也不一般。

同时，OPPO还加大了专利技术的储备。截至2021年6月30日，OPPO全球专利申请量超过65000件，其中发明专利申请量占比达90%。

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发布的PCT申请数量排行榜显示，OPPO排名全球第八。德国分析机构IPlytics的报告显示，截至2021年2月，全球5G标准必要专利声明排行榜中，OPPO以3.47%的份额位居榜单的第9位，OPPO的专利更多集中在产品端。

挥舞专利大棒

近两年来，随着5G的逐步落地，围绕5G专利许可的博弈已在专利权利人和实施人之间多次上演。除了把OPPO送上法庭的诺基亚，还有将苹果告了的爱立信。

争夺话语权的背后，是掌握着专利收费高低的决定权。不止一家国内手机厂商反馈，诺基亚在5G专利收费上很激进。从诺基亚2018年对外公布的5G专利收费标准来看，每台使用其专利的5G手机应向诺基亚支付最高3欧元（约合人民币22.24元）的专利费。对于利润率微薄的中国手机品牌来说，每年需要支付的专利授权费用无疑是不小的负担。

而站在诺基亚角度来看，在手机业务衰落后，专利许可费用已成为其重要收入来源。根据诺基亚2021年第二季度财报，其当季净销售收入为53.13亿欧元，其中专利授权收入为4.01亿欧元，占比约7.5%，且近一年来呈现逐季缓慢上升趋势，同时该收入毛利率高达98%以上，是诺基亚的主要利润贡献来源。

对于“放弃”了手机业务的诺基亚来说，专利授权费是否或许已成为其在全球业务发展中的一个重要砝码，并可依靠专利授权费来彰显自身在通信世界的话语权和领导地位。

对此，上述观察人士表示：“通信世界的领导地位，更多地体现在通信标准组织如3GPP的话语权；先有标准，后有专利，专利授权费是收入和利润，不代表领导地位。华为、爱立信、诺基亚，甚至中兴，都是3GPP的核心成员，把自己的技术主张推成国际标准，然后形成专利，一方面是建立技术优势和技术壁垒，另一方面是从相关方收费补偿研发成本，这是很正常的业务模式。”

“在通信行业，专利诉讼是正常的事情，通信行业几家头部公司都发生过彼此进行诉讼的情况，一方面是保护自己的知识产权，另一方面也是通过专利诉讼获取相关的经济利益。”通信行业战略规划专家杨波告诉记者，不管是让竞争对手无法使用该功能而令其产品竞争力下降，或是直接获取专利费等经济利益，无论从哪方面看，如果没有充分地达成协议，诺基亚都有可能对国内其他智能手机企业发起类似的专利诉讼。

李俊慧也表示，包括华为在内的所有国产手机厂商都可能会卷入到专利诉讼中。一方面是因为诺基亚等巨头抛出的许可费率可能过高，双方无法自主达成协议；另一方面，还存在大量NPE机构（拥有专利但不生产专利产品的机构），这些机构手里有少量通信专利，它们在与手机厂商谈判达不成一致时，也会发起诉讼，促进双方的纷争解决。

“OPPO的5G标准必要专利数量在我国仅次于华为、中兴，在全球智能手机企业中排名也是靠前的，所以这次诺基亚和OPPO间的专利诉讼与反诉大概率是和解结束。”杨波如此推测。

5G专利诉讼战继续？

对于该诉讼的主角诺基亚来说，钱立富说，虽然今年上半年的财报表现还不错，在国际范围内5G发展得还可以，但在中国国内，其5G发展速度已经落后于其他通信设备商，在三大运营商几次大的招标中，诺基亚都名落孙山。

这一说法得到了付亮的印证。“从去年开始，国内市场华为获得了很高的份额，诺基亚受影响最大。”付亮表示。

根据去年3月底中国移动披露的2020年5G二期无线网主设备集中采购的信息披露，中国移动采购超23万座5G基站，主要是华为、中兴、爱立信和中国信科入围，其中华为成最大赢家，合计中标132787站，占57.2%，涉资214.1亿元，而诺基亚出局。在电信和联通联手进行的2020年5G SA新建工程无线主设备集中采购中，诺基亚同样颗粒无收。在今年上半年中国移动的5G招标以及中国联通、中国电信的联合5G招标中，诺基亚再次“落榜”。

钱立富告诉记者，5G网络的建设可分为核心网、承载网和接入网三大部分。其中，接入网建设所需采购的设备数量最多，基站端设备则是大头产品。记者从上海某运营商有关人士处获悉，浦东区域的5G基站设备已转为某国产设备。

翻阅诺基亚历年财报可以发现，其大中华区的营收下滑明显：2018年诺基亚大中华区收入同比减少约14%；2019年减少15%；2020年营收下降幅度扩大为25%。

据了解，诺基亚未来在中国的新战略将侧重为运营商提供IP路由和光网络设备；为铁路等大型企业提供专网解决方案；以及为互联网巨头提供服务，尤其是为数据中心连接提供光网络解决方案等。

一位中兴通讯的技术人员表示，由于通信设备市场黏性很强，各厂商产品的封闭性也很高，为了减少后续更换设备带来的协调成本，相关运营商的后续集采也不太可能再会采用诺基亚的设备。

付亮认为，对于一个企业来说，专利只是一个能增加收入的附属品，关键在于其主营业务开展的情况，“诺基亚的主营业务即通信设备发展得并不好，即使华为、中兴受限，在多个市场上无法销售，它也未能成为最大的受益者，反倒是三星、英特尔受益了。”

业内认为，一面是主营通信业务发展受限，一面是“一本万利”的专利收费，在可预见的将来，专利诉讼依然会是诺基亚挥舞的大棒，以打促和，以诉讼促和解及获取高额专利收益和显示行业领导地位，何乐而不为呢？